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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世界之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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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間方方正正的明亮廳堂之中,加餐大將軍和肥滿大將軍隔著一張玻璃茶幾坐了,茶幾後方的墻壁上,懸掛著加餐大將軍和大將軍之母——即上一任大將軍——的巨幅照片。上一任將軍是個充滿陽剛之氣的中老年女性,鼻梁往下蒙了一張薄薄的面紗,而加餐大將軍面如冠玉,則和其母長成了兩個極端。

作陪的人是阿奢和小將軍。衛士們站在廳堂門外,因為都是貼身近衛,所以無需被防備。霍英雄和大列巴也站在了其中,依稀可以聽見廳堂內加餐大將軍在說話,聲音有些悶,並且拖著長聲,說一句停兩句,是個字斟句酌的態度。

從西太平洋的局勢一直說到了緊鄰大陸的東海,又從東海的局勢一直說到東部大陸,加餐大將軍的語氣很淡,始終像是沒情緒;等他話音一停,肥滿大將軍鶯聲嚦嚦的開了口:“是的,是的,他們的幕僚長也向我提過這種要求。可這實在是太無理了,我又不是白癡,怎麽可能答應。但是,加餐哥,你把事態想得未免太覆雜了,若是依著我的脾氣,我就把炮口對準千秋月,一鼓作氣把它打到癱瘓!”緊接著他嬌聲嫩氣的發出笑聲:“鵝猴猴猴猴猴!”

廳堂門外的黑衣士兵面無表情,綠衣士兵聽了肥滿大將軍的特色笑聲,卻是忍不住也跟著露了笑容。衛士們都是受過良好教育和訓練的,當著友邦士兵的面,他們笑得很有控制,很給對方留面子。霍英雄和大列巴憋得滿臉通紅,恨不能立刻精通腹語術,在肚子裏狂笑一通。斜著眼睛通過門縫,他們兩個正好能夠看到加餐與肥滿兩位大將軍的全貌——肥滿大將軍還沈浸在笑聲的餘韻之中不能自拔,加餐大將軍則是將左胳膊肘支上了椅子扶手,同時垂下眼皮側了臉,用左手搭了個涼棚,遮住了眉眼。眉眼一遮,旁人就徹底看不出他的表情了。

威武雄壯的肥滿大將軍笑夠了,從軍裝口袋裏抽出一條足有半米長的花手帕。一甩手帕捏住鼻子,他俯下身,晃著腦袋狠狠擤了一把鼻涕,然後把花手帕揉成一團,又塞回了口袋。接著方才的話頭,他又開了口:“海上的人如果沒了大船,就成了沒有根的草和沒有水的魚,到了那個時候,難道還有他們對我們討價還價的份嗎?”

加餐大將軍放下手,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。肥滿大將軍覓聲看了他一眼,發現他的額頭見了汗,便將他那條擤過鼻涕的大花手帕又抽了出來,欠身要給加餐大將軍擦汗:“加餐哥,你熱了嗎?”

加餐大將軍見勢不妙,當即躲閃。阿奢和小將軍只覺眼前一花,定睛再瞧,發現加餐大將軍竟然瞬間位移,站到了廳堂角落中。小將軍很少見大將軍做動作,如今見了他的真功夫,驚嘆之餘也起了身,出門從衛士手中要來了一條毛巾,畢恭畢敬的遞給了加餐大將軍。

肥滿大將軍坐回原位,把大手帕二次揣回了口袋,同時以雞崽子的聲音笑道:“加餐哥,你躲什麽?”

加餐大將軍一邊擦汗,一邊走回了位子重新落座。飛快的沈吟了一下,他沒敢接肥滿大將軍的閑話,而是把正經題目撿了起來:“你剛才說你要炮轟千秋月?”

肥滿大將軍俏皮的一點頭:“嗯哼!”

加餐大將軍攥著毛巾正襟危坐,手背青筋畢露。他不知道旁人對肥滿有何感觀,反正他對肥滿的厭惡,是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形容了。毛巾很厚很長,他強行管住了自己的手,沒有用這條毛巾去勒肥滿的脖子。

“但是千秋月去年安裝了導彈攔截系統。”他盯著地面說話:“我們從海岸上開火的話,是絕對沒有勝算的。”

肥滿大將軍一伸脖子,又把腦袋湊近了他,一雙眼睛亮晶晶的:“所以我們要合作。陸地上的利益,我們一分也不能讓!海上集團的短板就是沒有陸地,如果他們在海岸建立了基地,我們在東部大陸的權威立刻就會化為灰燼了!”

加餐大將軍若有所思的沈默了,心裏知道肥滿不傻,真傻的話也做不久大將軍,肥滿唯一的問題是煩人——如果煩人也算一項本領的話,那麽肥滿簡直可以因此成為世界之王。應該和肥滿合作,加餐心想,兩個陸地集團加在一起,總敵得過一艘航母,哪怕航母上安裝了最先進的超遠距離打擊武器。

思及至此,他瞄了肥滿一眼,結果發現肥滿正在一邊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,一邊興致勃勃的挖鼻孔。察覺到了加餐的目光,英俊的肥滿嘻嘻一笑,雪白的門牙之間夾了一線粉紅的肉絲。

加餐倒吸一口冷氣,握著毛巾的雙手登時攥成了拳頭。

“受不了了!”加餐在心中咬牙切齒的自言自語:“實在是受不了了!”

肥滿和加餐做了兩小時又四十分鐘的長談,長談的過程很令加餐痛苦,幸而長談的結果還算圓滿。會議結束之後,加餐請肥滿吃了一頓豐盛的午宴,午宴的菜和米全是真的——真的蔬菜,真的大米,因為種植很難,所以價值遠遠高於肉類。

在吃喝之際,肥滿依舊喋喋不休,尤其是對著加餐的面罩評論不止,還企圖用油膩手指去摳他的面罩邊緣。加餐到了這個時候,還是沒有翻臉。一手捂住了臉上的面罩,他扭頭對小將軍說道:“宴會太寂寞了,去讓阿窩過來,唱幾首歌。”

阿窩是一名妙齡女軍官,也是集團中有名的歌唱家。身為歌唱家,阿窩只會唱兩首歌,一首是歌頌前大將軍的,一首是歌頌現大將軍的。缺吃少穿的人們是無心娛樂的,會唱兩首長歌的阿窩已經算是集團中數一數二的人才。此刻受了大將軍的召喚,阿窩站在宴會廳角落裏,開始曼聲歌唱:“大將軍是太陽,照耀無邊土地,大將軍是月亮,消滅一切死靈。大將軍的呼吸是颶風,大將軍的汗水是暴雨,啊……神聖的加餐大將軍……啊……您是死神的代言人,您是阿米巴大神的化身……”

阿窩聲音洪亮,人在宴會廳裏唱,廳外的人也能聽個一清二楚。阿漿等人和黑衣士兵全都聽得一臉陶醉,偶爾還要無聲的翕動嘴唇跟著學唱。大列巴先是哭笑不得,後來忽然一扯霍英雄的衣袖,低聲說道:“哎英雄,你說我要是在這兒混娛樂圈,是不是比當衛士更有前途?”

霍英雄被這首歌震住了,在大列巴的一扯之下,他慌忙回了神:“啊?你要進娛樂圈?”隨即他上下審視了大列巴,因為大列巴是他的真朋友,所以他掏心掏肺的實話實說:“我看你這想法不太現實。”

大列巴一拍胸膛:“我唱的不比屋裏那個好?”

霍英雄鄭重其事的搖了頭:“問題是……你長得不咋好看。”

這話戳到了大列巴的痛處:“放你媽屁!我哪兒不好看?我不就是臉大了點兒嗎?男的臉大也叫事兒?再說我身材好氣質佳,這你不應該看不出來啊!”

霍英雄感覺他這是在異想天開,所以執著的繼續搖頭。大列巴瞪了他半天,見他搖頭不止,便氣得擡手一指他鼻子尖,想要再罵幾句,可是未等他開口,房內忽然傳出了肥滿大將軍甜美的笑聲:“鵝猴猴猴猴猴……”

午宴進行了一小時又二十分鐘,其間阿窩唱了約有四十分鐘,熱情讚美了加餐大將軍的祖宗十八代,聽得阿漿之流如癡如醉;肥滿大將軍一共大笑了十次以上,每一次都聲振屋瓦,蓋過阿窩的歌聲;最後加餐大將軍離了席,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肥滿大將軍的歡聲笑語,一邊抓心撓肝的背著手,在門口空地上來回的走。

午宴結束之後,肥滿大將軍出門坐上他的大汽車,疾馳向了一公裏外的飛機。加餐沒披鬥篷,雪白的佇立在亂世之中,目送肥滿遠去。目送到了一定的程度,他一言不發轉身便走,也不理睬阿奢和小將軍,直接就健步如飛的沖進了地下區。

阿奢和小將軍一起楞了一下,不知道大將軍急的是哪一出。莫名其妙的快步跟了上,他們想要和大將軍再做一番詳談。

然而未等他們靠近石山,山頂空中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音。阿奢和小將軍心中一驚,一起戴上墨鏡向上仰望,只見山頂光芒刺目,是新近安裝的導彈發射臺正從掩體之間緩緩上升。

此情此景讓阿奢和小將軍一起變了臉色。兩人對視一眼,隨即拔腿就跑,並肩沖入了地下區。可是還沒等他們跑到電梯門前,電梯自己開了門,門內站著一臉倦色的加餐大將軍。

小將軍想要搶著說話,可是剛一開口就咬了舌頭。與此同時,山頂爆發出了一聲巨響。阿奢在巨響之中拼命喊道:“大將軍,是您對系統下了命令?”

加餐大將軍一點頭,隨後低聲答道:“我向肥滿的飛機發射了導彈。”

巨響是一瞬間的事情,山體內部立刻又恢覆了平靜。小將軍難以置信的望著大將軍:“可是您剛和肥滿大將軍達成了合作協議!您不是要和他一起——”

不等小將軍說完,大將軍就再次點了頭:“是的,但是我反悔了。”

阿奢無論如何想不通:“大將軍,不合作也沒關系,可是為什麽向他們要發射導彈呢?”

加餐大將軍筆直得站了,神情十分鎮靜:“因為肥滿太討厭了。想到自己要和這種人合作,我會發瘋。”

阿奢咽了口唾沫:“那也不必——”

加餐大將軍一擺手:“千秋月的事情,我們可以自己解決。我不願和肥滿那種人共存在一片土地上。”

阿奢急得面紅耳赤:“可您實在是不必——”

話未說完,遠方又是一聲巨響。一名軍官從走廊裏跑出來,喘著粗氣停在了電梯門前:“報告大將軍,我們的導彈被對方在空中攔截了。”

加餐大將軍在面罩後面籲了一口氣:沒關系,我只是更喜歡和肥滿做敵人。今天我度過了一生中最令人作嘔的四個小時,這種痛苦實在讓我難忘。現在你們下去吧,我要去看看我的花。”

話音落下,電梯門慢慢合攏,加餐大將軍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。

阿奢和小將軍不敢糾纏大將軍,只好是各懷心事的走掉了。肥滿的確是討人厭,但是他再怎麽討人厭,也不至於讓加餐對他動用導彈。但加餐是大將軍,大將軍的行為是不容許部下質疑的。

阿奢拿大將軍沒辦法,又因為石山大本營中密探眾多,所以她也不敢隨便發牢騷,深怕被密探聽了去。

如此熬到了入夜時分,她又和霍英雄坐在了亂石叢中曬月亮。這回四周沒人了,她開始低聲痛斥大將軍沒理性。霍英雄先是沒聽明白,後來終於明白了,當場笑倒。阿奢本來憋了一肚子怨氣,可見霍英雄笑得前仰後合,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,笑了一陣之後,她突發奇想,模仿了肥滿大將軍的笑聲:“鵝猴猴猴猴猴……”

阿奢素來都是嚴肅的,偶然滑稽了一次,居然模仿得很像。霍英雄白天在門外沒敢大笑,這會再次重溫肥滿式笑聲,不禁笑出了滿臉眼淚。

他笑得坐不住,身體左搖右晃,和身邊的阿奢直打架。兩人撞著撞著就靠在了一起,阿奢把手拍在了霍英雄的大腿上,用指甲輕輕去刮粗糙的布料。霍英雄很快樂的望著大月亮,很想弄一輛自行車,好在月光下帶著阿奢去兜風。

月亮很好,雖然先前看著恐怖,但看久也就習慣了,只是風冷。霍英雄鼓足勇氣擡起手臂,攬住了阿奢的肩膀。一點一點的把阿奢摟到自己懷中,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心病——如果將來不能把阿奢帶走的話,那自己現在就不該動手動腳的占人家便宜。

霍英雄很為難,放開阿奢,他舍不得;帶走阿奢,他做不到。對著阿奢實話實說,阿奢也許又是只會寬容的笑,以為他是在胡言亂語。

霍英雄和阿奢在大石頭上坐到了午夜時分,末了兩個人凍得臉都青了,這才戀戀不舍的分了開。霍英雄不肯空手回去,還特地搬起了一塊沈重的大石頭,要帶回去給施財天蹭尾巴。

他有一身的力氣,但是沒正經幹過力氣活,使不出巧勁,所以被這塊大石頭墜得踉踉蹌蹌,一路東倒西歪的走入了山體大門之中。阿奢睡不著,也不想睡,故意落在後方,仰起頭等著去看夜間的巡邏直升機。

看著看著,她沒等到直升機,汗毛卻是忽然一豎,感覺身後好像多了個活物。遠方荒漠通著危險的熱沙,熱沙白天看著是沙漠,其實藏著不少毒蟲猛獸,到了夜間就要四處活動。

於是她一邊背過手按住了垂在屁股上的手槍皮套,一邊慢慢的回了頭。

很驚訝的,她發現在她和霍英雄方才坐過的大石頭上,不知何時蹲了一個小小的人。這人被一身寬大的連帽白衣包裹了,連頭帶臉全被大帽子罩了住,只有一只手是露在外面的,還是一只小手,拄著一桿古老的長柄鐮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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